“怎么死的?”殷千寻神秘兮兮地顿了顿,“当然是被你们的酋长咬死的!”
她扭了扭身子,示意众蛇后退,为她腾出一片表演场地,然后声色并茂地讲起了故事:
“说时迟那时快,小眼镜的脑袋和身体已被刀断成两截,可它恨啊!死不瞑目啊!一缕冤魂滞留在脑里,它眼睁睁看着那神医在旁边,拿着刀处理它的妻小……慢慢地,小眼镜的怨气到了顶峰。它拼了!脑袋拔地飞起,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了神医的脖子,余下多少毒液全部注进去。没多久,神医毒发身亡。”
说罢,殷千寻按住自己的胸口,垂下头,神色哀戚。
这凭空杜撰的故事,讲得她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把眼镜蛇的死状尽量渲染得壮烈,好让它光辉伟大的形象长久留存在部落蛇族心中。
众蛇果然感动得涕泪横流,一边抹泪一边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殷千寻当然不能说是她即兴编的,只把话锋一转,“我知道的可多了!”
“你还知道什么,快讲给我们听听!”众蛇莫名来了听故事的兴致,将酋长的死抛诸脑后。
殷千寻哑然,咬着唇想了想,用尾巴打了个响:“我还知道神医下一世会变成什么!”
“变成什么?”
“变成……”她老谋深算一笑,“药材!”
依着地府那一套转世系统的因果逻辑,神医这一世的关键词少不了那些药材,所以下一世,她变成药材的概率高得不得了。
只看,是变成白花蛇,扬子鳄,还是穿山甲了……
众蛇听完了故事,心满意足离开。殷千寻却忽然筋疲力尽,瘫倒在地上。
天色阴沉,像是闷着一场雨。
她望着树枝上密布一片的蜘蛛网,有些摸不透自己现在究竟什么心情。
小眼镜的死让她好生难过。假如没遇上它,她十之八九活不到现在,熬不出人形。
那仲堇的死呢,真让她觉得痛快吗?
前一世的微妙纠葛在她脑里走马灯似的一幕一幕闪过,越闪越晕,晕得眼角也湿润起来,竟疑似眼泪。
殷千寻被自己这不可思议的泪吓一跳,赶紧抹一把,站起身来,拍拍衣上的泥尘。
前尘已过,过好眼下这一世才是正经事。
歇夏还未结束,她提前返回了弥鹿仙岛。
说起仙岛,这儿可真是个世外桃源,无聊得够呛。假如不是为了加深修为,修得人蛇形态随心转换,殷千寻这个贪图享乐的性子打死也呆不了半年。
白天,听半仙东拉西扯讲一些令人昏昏欲睡的为人之道,晚上,泡在仙岛的书馆,练练字,翻翻书,谓之修身养性。只是,字怎么练,也像蛆爬似的。书也只爱翻那些印着小插图的连环画。其中,《动物世界》翻得最多,她就是从这本书了解到,原来她这条竹叶青还真是毒蛇,怨不得酒庄老板当时那么紧张。
不过,她这毒液恐怕没什么用武之地。循着半仙的教诲,她去隔壁村庄揭英雄榜,日行一善,干得尽是惩恶扬善的好事。前世一身夜行衣在黑暗里浴血潜行的刺客记忆,像已过去十几二十年似的,遥远不清了。
某日清晨,半仙出岛迎接客人,取消了早课。殷千寻独自在学馆闲极无聊,去翻半仙搁在龙骨架上的台历。翻了一阵,才猛然意识到,原来,她在岛上的确已经生活了二十几年。
这无忧无虑无聊的日子怎的过得如此之快?
她轻衣缓带倚在窗边,十五度仰望着天上翻卷涌动的白云,陷入遐想。
如果仲堇转世成了穿山甲,这会儿也是二十几岁的老穿山甲了,不知还活着没有……
仍是这晚,半仙拿出她压箱底的夜光杯,特意拜托殷千寻到邻村饭馆抱一坛上好的葡萄美酒。
半仙生性守旧,鲜少与外界来往,这次之所以弄得这么隆重,只因来客是位真正的仙人。
上桌斟酒的时候,殷千寻盯着这位真正的仙人开了小差。
仙人与其说坐在蒲团上,更像是飘在上面。衣袂飞飞,头发眉毛也飞飞,虽然全白了,脸上却没有一丝皱纹,于是看不出年纪,也看不出男女。直到仙人一开口,声音柔情似水,才察觉是个女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