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后,谢怜在屋后小溪洗净了菩荠回来,观外传来一阵足音,不徐不疾,一听便能想象出来人走路时从容不迫的模样。出去一瞧,那少年果然回来了。
兴许是因为日头大晒,他把那红衣脱了,随意地绑在腰间,上身只穿一件白色轻衣,袖子挽起,显得整个人很是干净利落。他右脚踩在一面长方木板上,左手里转着一把柴刀。那柴刀大概是从哪个村民家里借来的,看起来又钝又重,在他手里却使得轻松,仿佛极为锋利,时不时在那木板上削两刀,犹如削豆腐皮。他见谢怜出来了,道:“做个东西。”
谢怜过去一看,惊了:“你这是在做门?”
而且做得齐整美观,削面光滑,手艺竟是极好。因为这少年似乎来头不小,谢怜觉得他大抵是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类型,谁知他做事倒是利索得很。三郎一笑,随手一丢柴刀,便给他装上,敲了敲那门,对他道:“既要画符,画在门上,岂不更好?”
说完,便若无其事地掀开那帘子,进去了。
看来,那帘子上森严的符咒对他根本没有任何威慑力。再一次试探无果。
谢怜关上这扇新门,忍不住再打开,再关上,又打开,又关上。如此开关几次,那少年已经在屋里坐下,道:“哥哥,那样很有趣吗?”
谢怜这才忽然惊醒,觉得自己真是无聊,笑道:“是你这门做的太好了。谢谢。”
三郎一手支颌,一手慢悠悠丢着菩荠吃,道:“不客气。香火不错。”
这还是谢怜第三次飞升后第一批来上供的,他道:“是啊,分明之前一个人都没有,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手忙脚乱了。”
三郎道:“之前一个人都没有吗?”
谢怜道:“没有。想来或许是沾了你的运气?”
三郎道:“放心吧,以后会有很多的。”不知是说香火还是运气,竟似胸有成竹。
忽然,谢怜看到他挽起的袖子,手臂上有一小排刺青,刺着十分奇异的文字。三郎注意到他的目光,把袖子放了下来,笑道:“小时候刺的。”
谢怜道:“好别致的花纹。”
三郎道:“不是花纹,是名字。”
谢怜:“你的名字吗?”
三郎:“不是。”
谢怜不问了。那少年却道:“为何不接着问?”
谢怜道:“一个人把另一个人的名字刺在身上,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仇人,你要提醒自己决不可忘;另一种则是挚爱,你也要提醒自己永不可忘。无论是哪种,外人都不方便问吧。”
三郎低低笑出了声,倒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至此,谢怜已经前后试过他三次,看手相、束发、关门,全无破绽。他决定,最后再试一次。
于是,他从桌下包袱里翻出一只铜铃,来到屋外,准备挂在门口的屋檐下。但那屋檐太高,他身量够不着,正想出去借梯子,那少年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取过铃铛,从容挂起,问他:“这样?”
谢怜道:“就这样!谢谢。”
三郎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条斯理地在那铃铛的红穗子上绕缠着,仿佛对它爱不释手,道:“哥哥挂这铃儿做什么?瞧着好看么?”
谢怜笑道:“当然不是,祈福铃是常用法器。不过我也是第一次用,以前没钱买,这次乔迁新观才趁机买了。”
三郎道:“哦?它能有什么用?”
谢怜道:“非常有用。比如,如果有非人之物靠近,它就会无风自响……”
话音未落,那铃铛便“叮叮、叮叮、叮叮”地响了三下。
此刻无风无雨,二人并排站在屋檐下,无声无息。
“叮叮、叮叮、叮叮”,那铃铛又响了三下,终于打破沉默。那少年神色自如,挑眉道:“比如,现在这样?”
谢怜这才转向他,微微一笑,道:“不。如果是在警告邪祟逼近,它会一直急促地响个不停,仿佛催命,直至那邪祟离开。但如果它像这样隔一阵才响一阵,便是代表另一个意思。”
“什么意思?”
谢怜容光焕发道:“就像它的名字那样,提醒我——有人祈福了!”
不知是谁,居然会向他祈福,谢怜简直要受宠若惊了。他凝神细听,三郎歪头看他,须臾,问道:“哥哥能听懂它在说什么吗?”
谢怜道:“自然!只是……”
见他凝眉,三郎道:“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