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听到宋庭柯的消息已是三天以后,他死在了下着雨的清晨。
楚皇果然压下了他的身份,布告栏上仅提了一句真凶伏诛,便再无其他。
我撑着千机伞混在百姓之中,处刑台上,宋庭柯的尸身就挂在陈旧的木架上,浑身都是血污,手臂上尽数都是斑驳的旧痕。
“什么,凶手是宋大人,可是那位任理司的协理大人?”
“正是他!当初千金散尽只为救孤童的宋庭柯。”
“他竟是诡案凶手?这怎么可能!”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这些权势滔天的大善人们私底下是副什么嘴脸。”
“说不准他救那些孩子都是做戏,说起来,我记得十来年以前似乎也有这么沽名钓誉的一个假善人,表面上收留孩子,实则利用这些孩子讨好权贵,养着养着就将这些孩子送去权贵家里做了娈童。”
“竟还有此事?”
……
我不忍再听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叫好,恶贼已死,大快人心。
只有躲在远处的丽娘无声地流泪。
这场景太过于残忍,我本不忍让小孩见到这一幕,可又觉得这是他们此生最后一面,若就此剥夺,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小孩咬紧了牙,却记得临行之前我对他的告诫,始终都没哭出声来。
——不许哭。
——不可触碰宋庭柯尸首。
——不能让旁人知道你与宋庭柯有关系。
这般倔强的模样实在是令我心疼,我叹了一声,捂着他的眼,“想哭便哭吧。”
小孩抽抽噎噎地摇头拒绝了,“过了年我就十二了,我不哭了。”
雨水混杂着血水顺着地势流下来,刑架上他似破败的枯叶,一如当年的宋夫人,一如当年的云竹。
小孩看着,整个人都在发抖,喉咙里压抑着低低的哀鸣。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掩盖了小孩发出的那点微弱的声音。
四周百姓又骂了一顿,出了气,才渐渐散去。
雨幕模糊着处刑台上的人影,我有些看不起宋庭柯的脸了,只是觉得他的衣袍上沾满了血水和泥浆。
“是你!”
这声音颇耳熟,我回头看了一眼,竟然是当时春归楼遇见的那个书生。
似乎姓墨。
姓墨的书生有些惊讶,“你怎么在此处?”
“你不也在?”
姓墨的书生哼了下,“你这江湖魔头,定是没安什么好心。”
我笑了笑,“是啊,我能有什么好心。”
他不说话了,站在我旁边,静静地看着处刑台。
“我曾经读过宋大人写的文章,江山社稷皆于他笔下锦绣生花。”姓墨的书生突然问我,又像在问自己,“写出那样壮阔笔墨的人,怎会……”
“这世间的对错,很难说得清楚。”
过了好一阵,他说:“宋大人的衣服脏了。”
“是啊,又是血,又是泥,太脏了。”宋庭柯用自己身前身后的骂名,换来丽娘和宋曦一世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