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这才恋恋不舍的将瓷碗放下,黄枞菖连忙收走了。
文湛到了。
薛宣平见到他,还挺热情,“小哥儿,你晚了一步,我们刚吃完饭,那佛跳墙炖的,嘿!”
文湛看了他一眼,赵毓过去,对他说,“一会儿我给你煮挂面吃。”
“好。”文湛笑了笑。
薛宣平把手中的银锭舔了舔,又咬了咬,终于,他对赵毓说,“这是东瀛德川幕府的白银。”
赵毓,“我也曾经怀疑过是他们的东西,可是,这个银锭的成色不对。这块银锭成色太好了,不像他们平时用的那种泥沙掺半的银锭。”
薛宣平,“石见银山那边的矿跟别处不一样,我一舔就知道。老赵,你也舔舔,看看味道是不是有些苦?”
说完,他把手中这块还沾着他口水的银锭在文湛面前,递给赵毓。
赵毓,“……”
薛宣平,“我教你这一招,以后,你只要一根舌头就能把全天下银锭的来历分辨清楚。”
文湛从木案上拿起来三张雪浪笺,裹住薛宣平手中的银锭,接过来。
薛宣平,“……”
赵毓当然不可能真正去舔,文湛将银锭放回在木案桌面上。
薛宣平忽然觉得有些上头,“我就喝了那么一小坛子黄酒,怎么会晕?”
——六十年的绍兴黄,刚从禁宫的酒醋面局中刨过来,酒量不好的人一小盅就醉倒,你那一坛子一饮而尽,难道你还想上山打虎?
赵毓让黄枞菖找人,套了马车,把薛宣平送回家。
不过,上了马车临走的时候,老薛舌头肥大的问了一句,“那些改头换面的银锭是哪儿来的?”
没等赵毓吱声,他就爬倒了。马夫不紧不慢的赶着马车,在雍京夜色的长街中缓缓离开,赵毓挥了挥袖子。
等赵毓回屋,面已经煮好了,文湛面前一碗葱花挂面,还趴窝着两个荷包蛋,旁边是一个小盘子,里面是留园的厨子自己腌的咸菜。
文湛,“这些东瀛的白银是哪里来的?”
“东北,肃慎人。”赵毓回答。他面前的这碗面上滴了香油,文湛又给他夹过来一个荷包蛋。
“我记得你说过,德川幕府的白银不允许出海。”
“嗯,当时我们为了换一些能用的日本白银,还绕道去了鹿儿岛。市面上见到的东瀛白银都掺了很多杂料,老薛不喜欢咬他们的银锭,说一舔就一嘴的泥沙土块味道。这一次从肃慎人那边流进来的日本白银却纯度很高,的确奇诡的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文湛吃着面条,“不怕。”
赵毓,“他们之间隔着海,还隔着雄鹰也飞不过去的崇山峻岭;他们与我们之间还隔着山海关。就这样,也挡不住。”
白银的流淌就像一条可以腐蚀一切雄关漫道的河流,大鲜卑山挡不住,天下第一关照样挡不住。
这一夜睡的很踏实,文湛睁眼发现身边没人,他稳稳了心神才起来。
外间屋有声音,还有食物的香气。他披着外袍走过去,看见赵毓就着一个瓦盆正在熬粥。小瓦盆放在泥炉子上,下面烧着银丝碳,没有一丝烟火气。
“醒了?”赵毓手中的木勺子搅了搅了米粥,随后,把一盘切好的鲜鱼放进去,“昨天没让你吃好,今早给你煮一份生滚鱼片粥吃。”
这个香气,这个小泥炉子,这个小瓦盆,还有这个人。
——文湛自己就像是御花园中朱红色墙面上经年不朽的蔓藤,把承怡围住,狠狠缠绕。他曾经挣扎着想要剥离,结果却让两个人血肉模糊,幸好,他不动了。
皇帝忽然觉得,他半生踏过惊涛骇浪的杀伐,一生都要面对“天下汹汹,觊觎御位者不知凡几”的恐惧,似乎在此时,都得到了抚慰。
“给你加点果子和小葱吗?”赵毓给他盛了一碗。
“好。”
赵毓这些天不回家中,也不去宫里,一直住在留园。
对赌后的第一天,风平浪静。
第二天,依旧平和,只是有一些小风浪,却是好事情。西北道赵字头的汇票开始在雍京流通。
第三天,风浪高了一些。坊间都传,西北道赵字头的汇票隐隐有之前十三行的银票的架势,成为新的“宣纸做的白银”。
第四天,因为现银缺少,有些人开始囤赵毓的汇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