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毓却说,“其实老王叔人不错,你不要因为我的事情总是看他不顺眼。他说了,当年他带着我出去玩,……”
文湛,“吉王的事情同你没关系。他看了两本污言烂语的书,就开始说自己韬光养晦,身为亲王,整日同那些斯文败类一样,捧名妓来自证清高风流。裴相说那些科甲正途的官员犬马不如,我看,这位年俸六万两白银的亲王真是猪狗不如了。父皇对待他和善,不是因为吉王本身韬光养晦功用大,而是因为父皇身边除了他之外,已无其他手足。”
此时,瓦罐中水逐渐滚开,缘边如涌泉连珠。
文湛用瓢舀出一瓢开水。
同时,他用竹筴在沸水中心环激,倒入茶末,等水三沸之后,再将方才舀出的一瓢开水再倒回瓦罐中,煮好一锅茶汤。
赵毓喝茶的口味极其挑剔,但是他对如何烹茶却兴趣缺缺,想要烹出他喜欢的口味不能询问他,只能一次一次的试。
文湛用竹勺舀出茶汤,放在瓷盏中,“方才淋了雨,喝口热茶,暖暖。”
赵毓还是没动,再开口,语气已经不是柔软,“吉王说了越筝的事。”
文湛微微一挑眉,“越筝?”
赵毓,“他本来不应该处在这个艰难的位子上。”
文湛语气非常平淡,“他又有什么可艰难的?”
赵毓,“既然你已经有了灵均,为什么还要让楚蔷生教导越筝读书?大郑千年的传统,册立东宫之后,其他皇子不再去毓正宫,读那些乱人心智的书,学一些无用的屠龙术。天家骨肉生来精贵,只要吃好喝好平安富贵过完一生就好。除非,你想学先帝,养蛊!可是,你看看,先帝子嗣一个一个的都是什么下场?你用越筝制衡太子,你,……”
……
帝王之治,必以敬天法祖为本。
合天下之心以为心,公四海之利以为利,制治于未乱,保邦于未危,夙夜兢兢,所以图久远也。
占竭思虑,耗敝精力,殆非劳苦二字所能尽也。
……
这是先帝的遗训。
八年前,先帝驾崩,遗训公示天下。
赵毓守陵,文湛让黄枞菖将先帝手稿送到他面前。
那封手稿像是病中握笔,先帝原本那手颜筋柳骨、行云流水一般的字迹已经歪斜,死亡的气息弥漫在字里行间。
赵毓看着,一字一句,似乎有血迹,从绢纸中微微渗透出来。
他知道文湛身在帝座的艰难。
越筝的事,有着文湛作为帝王不得不为的手段,还有,就是越筝自己那颗无法降服的内心。
如今看来,后者多一些。
赵毓想着自己一走十年,越筝也疏离了。可是,原本就算在雍京,越筝也一直都是文湛在照顾,现在他又有什么资格责备文湛?
这是迁怒!
想到这里,赵毓连忙闭嘴。
他忽然看到面前桌面上摆放着两个金漆盒子,微微一闻,就知道是给自己的药丸。
其中一份应该是周熙的药行配制的,含着清甜蜂蜜的香气,而另外一份,……
赵毓打开盒子,上面的蜡封是御药房。
雍京今年雨水大,不如西疆甚至不如冉庄干爽。最近可能他的八字又不太对,一堆烂事。虽然他的心口不像当年那么疼,却有些闷。于是,赵毓从两个金漆盒子中各拿了一个药丸,想要用茶刀刨开,一样吃一半。这样,味道不会过于甜,也不会过于清苦。
没想到,他刚拿出药丸,手腕就被文湛的手指死死扣住。
这个力度坚硬无比,硬到使人疼痛的地步。
继而,文湛的另外一只手,手掌贴在赵毓的心口上。他开口时,语气看似淡然,其实有些些微的颤抖,“怎么,心口疼?”
今天文湛已经做好了狠狠挨骂的准备。
他知道承怡这些天心头有气,如果能发火,心头的难受一下子都倒了出来,总是好事。可是,他听着承怡说气话,说着说着,却忽然安静了下来。
文湛抬头看承怡,却发现他正在开盒子取药丸。
承怡心口上有道深刻的刀疤。经年的旧伤,伤口已经闭合,不会碰一下就流血,只是痕迹永远不会消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