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一见他,端起来手边的盖碗,“部堂大人,贵公子我领走了。晚上那边散了场,我再给您送回来。保证全须全尾,完璧归赵。”喝了一口热茶,算是端茶辞客,随即起身,对尹徵说,“咱们走吧。”
尹徵不太想跟他走。
崔珩难得耐着性子解释,“你姐夫那边有些事,忙不过来,让我过来接你。你跟我走,是一样的。”
闻言,尹徵看了看亲爹的脸色,尹明扬冲着他点了点头。
崔珩乐了,“怕我?”
尹徵觉得自己有些怂,不想在自己家中认栽,于是立马恢复了云中贵公子的派头,抢先一步给崔珩掀起了门帘,“您老人家这是不怒而威,我敬您。来,您看着脚下,外面雪厚路滑,别摔着。”
崔珩笑着同尹明扬告辞,领着尹徵向外走。
这一次,他带了一辆马车过来,里面烧着暖香,在冰天雪地中显得的特别暖和。
他让尹徵上车,自己则骑马。
只是,没人的时候,崔珩掀起来马车的锦缎帘子,皮不笑肉也不笑的对尹徵来了一句,“放心,只要不是他性命攸关的当口,其他任何时候,你的命,排在我自己的前面。”
尹徵,“?!……”
崔珩说完松手,帘子撕拉一下子,垂下,像一把刀,将尹徵的视线斩成两段。
马车走的颇稳当。
出了雍京城门,一直向北。
刚出正月,管道两旁的树尽是枯枝,无一丝美景。尹徵坐在马车中,无聊至极。他那根被西疆余孽斩断的手指上戴了一根黄金指套,刮着车厢的壁,刺啦,刺啦,刺啦……。此时的‘西北王’公子像一只被困在瓷坛子中的耗子。他的手指乱,其实他的内心更乱,——这个宁淮侯和姐夫赵毓是什么关系?
忽然。
马车停下。
尹徵连忙掀起来帘子,只看见眼前一匹快马,极快,如猎隼擒拿飞鸟。
随后,那马上人却在前面路口处勒住缰绳,他胯|下黑色匈奴良驹在原地转了三圈,前蹄扬起,蹬起一阵灰尘,而四只黄金打造的马蹄铁却在尘土异样晃眼。
——赵毓到了。
“走的不慢,我还以为在后面的十里坡能见到你们,没想到你们都走到燕良镇了。要不是看车辙碾过的痕迹,还有你留的记号,我还在十里坡傻等着呢!不过老崔,下一次你留记号温良恭俭让一些,用匕|首在树皮上刮两三道就得了,别一下子砍掉三棵大树搭成一枚箭头。这些树活这么久很不容易的,砍掉弄回冉庄都能做大梁了,让你砍掉,以后只能做劈柴了。”
“你眼瞎。”崔珩也笑,“记号做小了,怕你看不到。”
宁淮侯说着,手一扬,让大家停下,修整一下。
“不能够。”赵毓说着下马,接过宁淮侯侍从递过来的水囊,里面是还温热的红枣姜茶。
尹徵也从车厢中跳出来。
一下子就要往赵毓身上扑,还没等动作,崔珩告状,“你小舅子不老实,他抠我的马车抠了一路,一会儿我得看看,要是损了什么,我找你老丈人要账去!”
“我赔,我赔。”赵毓笑着说。
尹徵听这话倒是老实了,乖乖觉觉的走到赵毓身边。旁边有人也给他拿了水囊,他不渴,马车的车厢中让崔珩布置了一个大瓷壶,里面是温茶水,此外还有一些点心,所以尹徵虽然一直刮马车壁,嘴里倒也没有闲着。
赵毓却十分稀松平常的样子,对宁淮侯说,“老崔,这次麻烦你,不然我可真是分|身乏术。”
“不,不,不,不麻烦,一点不麻烦。”崔珩则摆手,“只要让我干点别的,不去教那三桶浆糊读书,我干啥都成。”
赵毓又笑着说,“黄槿他们怎么又成浆糊了,你不是说人家三个像三朵葵花吗?”
崔珩,“人家葵花脸蛋子里面都是瓜子,油亮亮的,加上桂皮八角和花椒一翻炒就能上桌。黄槿,赵大妈还有那个赵大爷他们脑壳子中都是浆糊,根本摆弄不清爽。这都两天了,一本《三字经》都背不过,他们真不是读书这块料。”
“可是,……”尹徵忽然开口,“我在云中读过书,私塾中,一本《三字经》先生要讲三个月的。”
此时,崔珩瞥了他一眼,“尹公子,你那位先生还健在吗?”
尹徵点头,“在。”事实上,那位先生是族中长辈,有举人功名傍身,十分注重惜福养生,又没有案牍劳形,身子骨很是健壮。
“那位老先生没被你们这群浆糊的愚笨气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躺倒棺材板中,两眼一闭,直接去见至圣先师喊冤?”
说完,这位宁淮侯使出自己名票的功力,气沉丹田,直接来了一段西皮流水:
“孔圣人别走,我喊冤。你说‘有教无类’理太偏!世人多愚钝,脑袋中灌浆糊,一本《三字经》读仨月,不说自己像头猪,反怪先生不教书,气得我小老儿直接下阴曹见到您老人家嚎一通!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