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理到术论,从花草长势再到天象星宿,他好像什么都能拿来说两句,同时也不会让人觉得与他有距离感,是个标准的谦谦君子。
但聊得多了,温时颜又敏感地反问自己,世上当真有如此完美的人吗?这是真实的他吗?
可转念一想,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套了一层假面,若没有触犯到自己,何必事事较真?
一局棋,本以为很快就会分出胜负。
可偏偏下到夕阳升起,两人才双双吐出一口气。
温时颜喝干净茶壶里最后一滴水,摆摆手,“承让。”
她也没想到自己学来的三脚猫棋艺居然能侥幸赢了祝风华。
“温弟深藏不漏,在下佩服。”祝风华一颗一颗地将黑白归位,“不过,好生奇怪啊。”
他自学下棋以来,钻研的从来都不是如何赢下一局,而是如何才能在最后关头输掉半子,而又不引起对方的怀疑,这比单纯赢下要难得多。
温时颜帮忙收拾,“哪里奇怪?”
祝风华也不藏着,“都说从一个人的棋路能看出一个人的性情,可我了解的温弟是个喜欢直来直去,心思单纯的人,为何下棋却不似这般?倒是很像我以为的另一个人。”
“是三皇子。”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祝风华露出难怪的神情,“这就对了。”
他起身前怅然补了一句,“你们定是常常对弈,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深入到对方,如此说来,让我好生羡慕啊,三皇子能得温弟时时相伴。”
温时颜笑笑不说话。
何止短短岁月啊,从前的他们,奔走一夜只为捕捉山顶第一缕光,蹲丛林中被蚊虫咬一脑门包只为多看夏日萤火点点,他们跟着游历的商队唱山歌,在最人声鼎沸时齐手放出一盏写着‘天下安定’的孔明灯。
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只存在她一个人的记忆。
昨昔种种,都成了噩梦。
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快就被亲自从泥巴里拔出鲜嫩菜叶的乐趣冲走。
温时颜感慨自己上次摘菜还是十岁之前的事情。
祝风华听了表示下次想吃了随时来找他,广华殿的大门随时敞开欢迎。
红彤彤的夕阳照着两个忙碌欢笑的身影。
选菜,洗菜,分类,焖煮米饭,祝风华炒菜调味的动作熟练,温时颜就坐在灶火旁添柴。
不多时,饭菜的香味就飘出了厨房。
躲在暗处的内侍探头探脑,内心感慨万分,毕竟从来没听过自家主子笑得这么开心。
温时颜百无聊赖地拨了拨灶火,“你放心,三皇子那边我会去解释,不会让他伤害你。”
祝风华孤身一人在大梁,本就举步维艰,她不能给他添麻烦。
闻言,祝风华正在放调味品,他细心地抖落适量盐巴,才抬起头,“今时不同往日,我既然护了你,也不是全然没想好后路。”
温时颜错愕地眨了眨眼,难道说……
又听他道,“若有朝一日你有机会离开现在身处的环境,离开……大梁。”
祝风华半张脸隐匿在阴影中,“温弟,可愿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