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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姿挎着菜兜子,似是还尽力想维持住“体面”,又用手背擦拭脸颊、又忙不迭整理头发。
可该“狼藉”,还是“狼藉”着,小区周围不少大爷大妈,都认识、面熟,可人们却纷纷向后退却了一步,似乎不想沾身。而那些看热闹的中年男人们,倒是不介意,或是乐此不疲地盯了过去。
“啪嗒”“啪嗒”,脚边的地面,骤然被洇出许多雨点的痕迹,裴逐眼睁睁地、目视良久,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被扇过耳光的地方疼,而没被扇耳光的脸颊,却出现了幻觉一般的尖锐疼痛,犹如成千上万根针刺,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连带着半边耳朵都聋了。
——极度匮乏的人,是说不出“对不起”三字的。
——原生家庭的创伤,也不是你想和解,就有人和你和解的。
人潮散去,似是尘埃落定,但在不远处,也有寥寥几人,仍站在原地。
“是——裴逐、裴哥吗?”忽然,一道低柔的嗓音响起。
裴逐猛地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身材纤细的、推着婴儿车的女人,缓缓走到了自己面前,“……”
停顿了几秒钟,他瞳孔忽然怔愣了一瞬——
“刚下班没多久,带孩子出门走走。”女人无疑是清秀温柔的,不难看出,学生时代也是个出淤泥而不染的美人胚子。
“……”裴逐的双眸又颤动着,停留在了那辆婴儿车上,备受震惊一般。
“和裴叔叔问好。”女人蹲下身来,抱着自己的小孩,招了招小手,“这是妈妈很久以前的,救命恩人呢。”
什么是命运——什么是命中注定——
裴逐已经有些浑身脱力,头脑刺痛欲裂,连带着眼前都模糊不清,“我没……”
——是他已经疼出幻觉了吗?
——还是……穿越回了十年前,他又变成了那个脆弱敏感、无能为力的少年。
“叔叔是律师哦~”女人口吻温柔,亲了亲宝宝的小脸蛋,笑了起来,“他学习好,长得帅,还救过妈妈一次。”
“还背着妈妈跑了七八公里,去医院,查出息肉肿瘤,不然大出血就要了命,更不可能后来遇到你爸爸,再生了你。”
“我……”裴逐的头脑开始变得晕眩无力,这说的是什么,是现在?还是过去?
而恰恰就在这时,只听天边轰隆一声惊雷炸响,在这大厦耸立的沪西、在这老旧小区似是狗皮创药的沪西——
在万念俱灰之中,他再一次听见了——那钱塘江上的万潮同归。
一呼,一吸,都万籁俱寂着,眼耳口鼻舌身意,全归寂于了极其渺远、而又浩大的“空无”当中。
忽然,车里的小婴儿“呀”地咧嘴一笑,伸出柔软的、最为纯净的手掌,要来摸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