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刻并非查看盒中之物的时机,景裕道:“放开朕,你若真的行刺朕,你和蔺南星便再没有走出皇宫的可能。”
沐九如对景裕的威胁充耳不闻,他的手很稳,给病患施针开膛时很稳,此刻握着吹毛断发的利器时依然很稳,刀刃紧挨着景裕颈部的皮肤,没有划开半点。
他的气息也很稳,在离景裕有些距离,半点暧昧纠葛也没有的不远处响起:“臣妾并无不敬之心。”
景裕勾起嘴角,对这用刀指着他,还颠倒是非的狂徒冷笑一声。
沐九如俯视景裕,缓缓地陈述道:“臣妾不敢行刺陛下,但这世道总以强者为尊,我既然在身份上永远比不得陛下尊贵,那么想要让陛下把我说的话听进耳朵里,就得拿出些别的手段来,让你知道我不是个除了‘几分姿色’外,就什么也没有的人。”
景裕视线暗暗扫过沐九如以下犯上的动作,沐九如用刀的姿势十分标准,动作间隐隐有大内死士之风,但到底武艺不精,空门也有不少。
他放松身体,挑衅地抬头看着沐九如,道:“刺杀天子就算有本事了?你除了做出能诛自己九族的事外,还有什么本事?”他轻蔑道,“你怕是被蔺南星捧惯了,便把鲁莽当成骁勇。蠢货。”
沐九如不受他激将,淡淡道:“陛下亲自封的任勇济世,二品夫人——国之栋梁、民之楷模,陛下忘记了吗?臣并非一无是处,也并非不配作为人主。”
“就你还想做蔺南星的主子?!”景裕啐了一声,骂道,“你就是个不安于室的贱货!”
但“二品夫人”这几个字,也实实在在激怒了他,让他额上青筋暴起,脸色气到涨红。
景裕用力挣了一下,想要反手制住沐九如,却被巧劲一带,更加用力地抵住脖子。
颈项上火辣辣的疼,景裕咬牙道:“蔺南星教你的武艺……他这畜生,他让你来杀朕,他这狗东西,他背叛朕!不仁不义的畜生!”
沐九如手上再次用力,依旧没有划伤景裕的皮肤,但大血管被堵住的痛苦,已足够让人吃上一壶。
“蔺南星不曾背叛过你!”他眼里的怒色越发浓烈,声音都不由也拔高了一点,道:“他南征北战,开疆拓土,为你这君主赢来了足以名传千古的政绩,这十年他又来为你舍生忘死过多少回,为你终日奔忙,不遑宁息过多少个夜晚,还要承受你的打骂、侮辱……他都不曾抱怨过半句!”
沐九如咬牙切齿,双目通红,眼里几乎漫出如有实质的杀意:“他即便曾是我的奴婢,我都一日未曾亏待过他,你却只因他曾忠于我,便否定他为你做的一切,践踏他、贬低他、伤害他。”
“他是个奴婢,却也是个人,他有七情六欲,会累会痛,更会感到侮辱,也会觉得心痛!”他冷声问道:“究竟是谁不配为他主子,不配被他伺候!”
绝色美人柳眉倒竖,瞋目而视,绮丽得近乎摄人心魄。
是真实的、彻骨的愤怒。
景裕一瞬愣住,眼底浮现的却是秦屹知、蔺南星、安帝、蔺广、秦世贞、太后……太多太多人,或是隐忍的,或是不喜不怒的、不耐的、讨好的、哄骗的……各种各样的面容。
那些伪装构成了他生活的所有。
……他已经太久没见过一个鲜活的人了。
景裕忽然就觉得心底有什么坚固的、倔强的东西裂了一道豁口,极为酸涩的痛楚涌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