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旧府打开?那?张方匣,取出那套抽丝发白的衣裳与那?只起了线球的?香囊,枕在颈间,捧在手心,汲取那?丝早已不存在的属于她的气息,才能得以假寐片刻。
她什么都?没留给他,只剩这两样六年前的旧物,他视若珍宝,从不许任何人碰。
李忠一死,那?些?世家残枝再无所依靠,墙倒众人推。
年初,祁明昀借科举舞弊案杀礼部侍郎卢佑礼、国子监祭酒裴源,予往年科举中被人冒名替换答卷的?寒门学子再入科场之机。
中秋丹菊宴,他与?天?子共同谋划宫宴行刺,演了一出贼喊捉贼,以谋逆之罪杀平阳伯梁文进、神武军副统领唐潭,贬中书令程青石为豫州县尉,彻底收回江南五坊掌管权,重编北衙禁军。
下?元节,又借行宫逆诗案杀户部尚书朱世芳,河西郡王李邵等?曾依附卢裴两家,今还与?这两家尚存姻亲之人。
杀一儆百,杀鸡儆猴的?雷霆手段一出,仅一年之间,四大世家相继倒台,所有余孽旧党皆被清除扫尽。朝廷广施仁政,大力惩处贪蠹,免除百姓苛捐杂税,南齐境内民生安稳,河清海晏。
这一年,祁明昀亲自下?过五趟江南,去过永、安、豫、青五州,每去一处,便在此?停留两月有余,可依然寻不见她的?身影。
他甚至去过永州沈河县,回到了枣台村,那?处村庄去年便被填移,地基建了两座皇庙,当年的?松云山也被官府夷为平地,唯有兰芙的?家,他下?令不准任何人动。
可她没回过那?里,那?间瓦房中不见一丝人迹。
江南寻不到她。
新政颁布快两年,南齐所有百姓衣食住行皆离不开?户籍与?随身牙牌。她无论走到何处,不可能会过居无定?所的?日子,只要现身,必离不开?要出示牙牌,他命各州府严加留意兰芙这个名字,可一年过去,各处都?未有她的?动向。
又是一年隆冬,寒风四起,外头下?起了雪,稀疏雪籽噼啪砸在琉璃房顶,不消片刻,天?地一片苍茫,满眼清白。
他今夜回了旧府,坐在她的?房中,推开?轩窗,庭中灯影昏黄,大雪飘飞,他仿佛看到了她蹲在那?棵树下?堆雪人的?场景。
可推开?门,清冷的?阶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厚雪。
“阿芙,一年了,你到底在哪?”他望着无边风雪,低沉呢喃,长身伫立风雪中,任雪花洒落肩头。
各处都?无她的?音讯,她是生是死,可想而?知?。
可他始终不敢相信她死了,为麻痹心神,他埋头政务,一刻也不让自己空闲。
这一年,他渐渐麻木头疾带来的?疼痛,这丝痛意在他失魂落魄的?躯体滚过,他甚至都?不觉得这是痛。
房中灯影孤幽,下?人自窗前走过,便知?晓他又是一夜未眠。
永州渡口?,江风凛冽吹刮,水天?朦胧成影,一辆客船撑起风帆,水面漾起圈圈细波,亟待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