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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亚想要回到莫斯科,回到军队里去,他的力量虽然微薄,不能改变领袖的决策,更不能改变历史的必然一巴巴罗萨计划还是会如期开始,
闪电战无论如何都将打响。但他此刻的心情就和当年七七事变前的王耀是一样的,他没有想太多的东西,只是希望竭尽所能挽救一下无辜的平民和士兵而已,能救一个是一个,每一个苏联人民活下来,背后都将有一个破碎的家庭重燃希望之火。即使他们终将迎来胜利,伊利亚也希望能将这个惨痛的过程变得稍微好一点点。
这就是国家意识体的心,亘古不变的心。
王耀自然不会去拦他,他带伊利亚在北大的校园里吃了离别前的最后一顿饭。从前王耀还是王小耀,伊利亚是布教授时,这家炸酱面在北大非常有名,虽然它价格不贵,但对于大多数出身寒门的学生来说还是过于奢侈,只是经历了北平沦陷,北大全体搬迁后那位老师傅也不知道去哪了,是不是还活着。重新回到北大,王耀听说有年轻的后生在原来的地址上开起了新的面馆,不过王耀还未曾来尝试过。
他们轻车熟路来到面馆掀开厚厚的门帘走进去,要了两碗炸酱面,一碗面加量,另一碗加辣。伊利亚的饭量大的惊人,可能是因为个头太高大的缘故,但苏联人一点都吃不了辣,以前王耀特别喜欢给他做的饭里偷偷放一点辣看他满脸通红吐舌头流眼泪的样子,不过这样的欠揍的把戏玩多了真的会挨揍,于是王耀尝到血的教训后便把这个恶趣味的毛病改了。
白白净净的小师傅把做好的饭放在大的方形盘子里端上来,还冒着两股热气白烟,看上去让人食欲大增。王耀道了谢和伊利亚吃起来,很快两碗面下肚,付了钱后,两个人却默契地都不起身提走的事,默默地坐在位子上。
“你觉得味道如何?”王耀受不了这寂静,主动开口。
伊利亚看了他一眼,很认真:“我觉得很好,虽然不是从前那家的味道……”
“是我老了的原因吗,虽然现在的味道也很好,但还是不由自主想起以前那家的味道,其实过去这么多年已经忘记了到底是怎样的味道,但还是想再吃一口当年的面。”
王耀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话,他蹙起眉头。
伊利亚安慰他:“也许你挂念的根本不是炸酱面的味道,而是那个时代的人和事,但一个时代不会是空荡荡的,它原本只是一个时间和空间构建起的物理意义,装饰以人、事、物之后便赋予了它独特的含义……失去了炸酱面的那个时代少了平淡美好的味道,不是完整的,如果少了那些单纯可爱的学生,那段时光同样不完整……所以,你想要追回来的到底是什么?”
新年的北平飘着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和煦的阳光照耀下像天河碎裂撒到人间,高高低低的北方树种光溜溜的枝干上落满了积雪,王耀突然回想起他曾经在苏联看到过的那些树,械树,花楸树,橡树,冷杉,雪松,白桦,它们构成了风情万种的苏联风景。
“你家的花楸树很漂亮,可惜北平没有。”王耀突然换了个话题。
伊利亚也想起那些红色小果实沉甸甸地挂在纤细的树杈上的树,他轻轻哼唱起《乌拉尔的花楸树》,王耀不由自主跟着唱起中文的版本。
花楸树在苏联意味着姑娘的爱情,这首歌当年传到中国,因为中国人对这种树很陌生,于是翻译的人替换成了《山楂树》,山楂树在中国也寓意姑娘对爱情的等待,这样以来人们对这首歌的理解更简单了,也更好接受了。在五六十年代这首歌风靡大江南北,那还是一个中国人都怀有苏联情怀的珍贵时代。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水面上,
暮色中的工厂在远处闪着光,
列车飞快地奔驰,
车窗的灯火辉煌。
山楂树下的两青年在把我盼望。
哦那茂密的山楂树白花开满枝头,
哦你可爱的山楂树为何要发愁?
当那廨亮的汽笛声刚刚停息,
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轻风姓不停,
在茂密的山楂树下,
吹乱了青年钳工和锻工的头发。”
这就是苏式的浪漫,是这颗星球上独一无二的特色,带着重工业浓重机油的味道和机器刺耳的轰鸣声,它那么粗犷那么直接,不故弄玄虚,也不嫉妒猜疑,爱就要爱到极致,当年轻的心沉溺在爱情的湖泊里,每一座工厂,每一间车间,每一架机器,乃至武器都是爱情的象征,都能看到甜蜜灿烂的影子。
王耀记得,刚和伊利亚接触的那些年里,他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为什么苏联的爱情故事里,小伙子总是害羞腼腆的,姑娘却是勇敢大胆的,明明男人是坚强的,女人才是柔弱的。后来伊W亚听了他的疑问后摇摇头说:“不是的。”
伊利亚补充道:“你错了,只有勇敢的女人才能养育出战场上的英雄,她们让原本软弱的男人有了力量,当苏联的男人在前线和敌人厮杀,女人却要孤苦无依地默默无闻地撑起整个家庭,要维持生活的秩序,要内心坚强才能培养后代,这样苏联才不会灭亡。所以,再勇猛的战士在女人温柔的爱面前都会一下子变得软弱。”
像极了那句征兵的号召:你不拿枪,我不拿枪,谁来保护她,谁来保护家。
女人因后代而坚强,男人因女人而坚强。这也是苏联特色的浪漫,有点像谬论,却很美丽。
第二天一大清早,两个人坐上学院的车带着行李走到火车站,穿过重重人群和检查进入月台,王耀把手中的包递给伊利亚,踮起脚小声在他耳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