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二十分。
林翎做了一个梦,自从顾远离开之后,他好久都没有做过梦了。
这不是一个噩梦,对于林翎而言,这是一个奇怪的梦。
在他的梦中,这是一个深黑的夜,林翎行走在黑暗中,默默的看着周围荒凉的原野。他此刻身处于一个庄园建筑的后院,这个后院是一片乱石堆建的,乱石的后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林翎静静的徘徊在这里,仿佛是在等待着某一个人。
这个地方有点眼熟,像是清水镇的乱石山庄,但是又与乱石山庄完全不同,这里比乱石山庄更加阴暗,更加寂静,更加孤独,这里是世界上唯一的建筑。
月光明明晃晃映照在翠绿的草地上,林翎默默的走在这上边,他的脚步向黑暗的更深处走去,在哪里似乎有人等待着他,他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心跳不由的加快了。
在黑暗的最深处,林翎的眼睛看到了一个闪烁着白光的石台,石台的下边是无尽的深渊,错落有致,层层叠叠的排列在林翎的脚下,像是一个通往地狱的阶梯。
石台的上边站着一个人,那个背影有点熟悉,林翎看了他一眼,认出了他是孙红雨,他寂静的站在那里,应该只是伫立了一瞬间,但林翎却觉得他在这里带了几年。
“你来了?”孙红雨回过了身,他微笑的看着林翎,真实的让人感觉害怕。
“为什么不说话?认为这是一个梦吗?”孙红雨笑了笑,然后他扭头眺望了一下远方黑色的山林:“生活本来就是一场梦境,我们在梦境中沉睡、醒来,看着别人的人生,看着自己的人生,看着看着,就觉得虚假。你瞧那里……”
林翎顺着孙红雨的指引,他看到了远方的旷野,一面是平原,一面是高山,仿佛是命运之神强行拼凑在一起的景物,看起来格格不入,但又确实出现在了林翎的面前。
“这是一场梦吗?为什么如此的真实?”林翎忍不住开口说。
“当你站在另一个时间点上看着此刻的你,你的生活就是一场梦,空间与时间在不断的转变,你怎么知道你的梦不会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呢?当生命展现它美好的一面的时候,构成美好的东西是什么?也是美好的吗?也许是恐惧、害怕、死亡。”
孙红雨看着林翎的双眼,他的眼睛像是猫一样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庄周幻蝶?”林翎看了一下眼前的场景,真实中夹杂着虚假,他忽然想起了庄子在两千多年之前写过的那篇文章,原来我们的祖先早在两千多年之前就已经阐明了生命的意义。林翎摇摇头,忽然发现孙红雨变得很不一样,也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样子。
“如果我能和你沟通的话,我想请问你,黄韵呢?你现在又在哪里?出现在我面前的目的是什么?”林翎问了一连串的问题,这些问题压在他心里很久了。
“让我先回答你我出现在你面前的目的吧!不过这是一个漫长的回答,我希望你能耐心的听我说完。”孙红雨的眼睛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奇异的时空裂缝,林翎惊骇的看着他的眼睛,他仿佛看到了很久之前的事情。
““圣古洛夫”的海边非常的宁静,我第一去那里的时候,就被那里恬静安适的环境所吸引了。再次之前我在中国各地旅行,我走进了罗布荒原,在那个即将死亡的黑夜,我的眼睛看到了时空的黑洞,它将A市的九十九层大厦吸进了地球的某一段,我的地理学的很烂,但是我认识华盛顿纪念碑,我曾经在电脑上看到了那个建筑。”
“后来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许多人,但是他们不相信我说的话,一名来自中国的虫洞研究专家说他相信我的话,他是唯一一个相信我的人,但是大家都说他是个疯子。我也被人当成了疯子关在了“圣古洛夫”,那个地方在美国的某个海域,很抱歉我地理学的不好,所以我不知道是哪片海域。”
“我在那里最大的乐趣就是看海,但是那里很人性化,他们给犯人提供娱乐设施,甚至还送女人给我们玩,但是都被拒绝了,被关在这里的人都是疯子,没人会对女人和别的东西感兴趣,他们连灵魂都枯萎了。何思思是中国犯人的心理治疗师,她每天都和我聊天,我告诉她我想离开这里随时都能离开,但是她不相信。”
“何思思问我,“既然你随时都可以离开,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我说我想写一些东西,这是我在这里唯一的乐趣和意义,不过我很懒,迟迟都没有动笔。就这样,何思思代笔,我口述,我在“圣古洛夫”完成了我的第一本书《人活着的一百种理由》。”
“写完这本书之后,我决定离开“圣古洛夫”,我还顺便放走了其他的犯人,他们来自不同的国家,但是被困在了一起,他们在这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地方活的像一条狗,所以我把他们放了出去,让他们满世界去乱咬人。”
“美国时间2016年的12月24日凌晨十二点,这个时间是中国时间的2016年12越25日中午十二点,这个时间你在做什么?这个时间的我,成功的逃离了“圣古洛夫”,我和世界各国的罪犯们漂洋过海,尽管听起来很夸张,这当中所要费的心思当然不是我口中说的那么简单,但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逃离了那里,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国家。”
“我飘扬过海,乘着挂着中国国旗的军舰回到了我的祖国,我和那些军人聊天,知道缅甸正在打内战,不过这些我都不感兴趣。军舰驶进渤海之后,我上了岸,然后我去了A市,发现之前九十九层大厦那里出现的大坑已经被填平了。”
“之后我又一次去了罗布荒原,我爱那里,也许我最后会死在那个荒凉的地方。二月的罗布荒原很冷,我几乎被冻死在那里,不过我不想离开。直到有一天,我感觉我一定要离开那里的时候,是我在罗布荒原呆了四个月之后的某一天。”
“我看到了一双邪恶的眼睛,他出现在了我的梦中,我感觉到那双眼睛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我寻找那双眼睛,最终我来到了L市。尽管这个城市看上去很平静,但是我发现这个城市并不如想象般的那样平静,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
“我送给了这个城市我能送给它的最好的礼物——我的书,你应该见过,就是那本《人活着的一百种理由》。随后我发现,每一个看过我书的人都会自杀,这很有趣,我觉得这个城市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我就开始留在这里生活。”
“还记得在水竹澜中央公园的那次吗?那是我们头一次见面,在那之前,我在这里的生活是无聊并且乏味的,我是来寻找那个出现在我梦中的双眼,但是我几乎忘了这件事,直到那天我捡到了你的电话,听到了那个神秘人对你说的话。”
“你知道他对你说了什么吗?他对你说“即将有人在中央公园跳楼自杀。”,这通电话打过来的时候,自杀案件已经发生的事情了,这样的电话不是很奇怪吗?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其中的原因,直到后来我才找到理由来解释这件事——时间差。”
“你很奇怪这是什么意思是吗?那我简单给你解释一下,他当时会给你打电话让你阻止这件事情,那就证明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但当时还没有发生。可是电话打来的时候,人明明已经自杀了,这就说明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没有在现场,但是却预见了这件事情的发生。可是这个电话在这个时间打来是没有意义的,那只能解释为他对时间的错误判断。”
“我们的时间与空间是相互交迭的,物体的质量会随着速度的增加而产生变化,在最早的一个时间实验中,科学家用粒子光速器将粒子加速到最接近光速,结果这些加速过的粒子比其他的粒子衰减的慢。这样的科学实验至少做过四次,但是每一次得到的时间值都不一样,这就是时间差的掌握,即使是相同的事情,也会发生在不同的时间段。”
“说远了。其实从我捡到你的手机,接到那通神秘电话开始,就预定了之后将要发生的事情,因为我能感觉他的身上带着一种邪恶的气息,我能从他的沉默中感觉到那种让人窒息的压抑感,这也是我选择靠近你和黄韵的真正原因。至于你们两个的相识,那是我没有预料到的,而且黄韵出现的太过偶然,这一点让我非常的意外。”
“重新回到自杀案上,其实整个事件一直在围绕着自杀在进行着,但这只是表面暴露出来的现象,事实上你想找到神秘人,黄韵想找到神秘人,而我,我也在寻找他,这对我而言是一种乐趣,其实一直是那个神秘人推动着我们对自杀案的调查。”
“你问我的第一个问题,黄韵现在在哪里?现在我回答你,黄韵不幸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尸体现在应该正在白山市的刑警大队,你的朋友周言会凭借着这个尸体破获102国道案,从而恢复自己刑警队长的职务。”
“至于黄韵为什么会死,这就涉及到另一个事情了。黄韵和你最后的沟通是在九月三十号,当时她告诉你,说她查询到了神秘电话发出的信号。你不用奇怪我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黄韵可以一直监视你,我就可以一直监视她,我能做到这一点。”
“我对她的信号追踪一直到东风街街口的位置,信号就停在原地不动了,等我赶到那里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被人一枪击毙了脑袋。她死的有点遗憾,也许是因为没能在死前见你一面。不过我知道她的另一个心愿,我将她送到了她梦中的节点,也就是长渠隧道,这些天你没有见到我,因为我在长渠隧道和L市来往的路上。”
“我们的故事开始在什么地方?也许在“圣古洛夫”没有枪毙我的那一刻起,因为我仍然是这个国家的公民,所以他们没有权利处决我。但是当我回到这个国家的时候,时间仍然停留在我去“圣古洛夫”之前,我仍然徘徊在罗布荒原,我不知道我在哪里,如果有一天你找不到我的话,试着去罗布荒原去一下吧,也许你能看到我的身影。”
林翎宁愿相信这是一场梦,因为谁能承认这一切会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呢?与孙红雨的相遇比平原与高山的接壤更让他感觉不可思议,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清晰的印在了林翎的脑中,但他的身影在林翎的眼前越来越模糊。
林翎看着静静的消逝在眼前的黑夜,他面前的那片山峰渐渐的变得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