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说得不错。永安公主途中遇了山洪,被巨石砸中,重伤不治,一众御医束手无策。不日将择陵葬骊山。”
张良从张耳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手上正握着那只烧去了一半绸缎的香囊。
陈馀不知道为何他的手颤抖不止,还以为是他过于激动所致。毕竟张良的父亲因秦楚之乱受了牵连而死,自己又被永安囚在咸阳近六年,一朝得了自由,大抵是不习惯的。
六国旧部,除了暴鸢族人与燕月一党,其余的人都将韩国张家视作潜在的头号反秦势力。
“秦国没有人提及嬴荷华不治的真正原因,统一了口径说明是意外。”
张耳说得疑惑,陈馀笑道:“嬴荷华在楚公然逃婚,楚地许多士人视之为祸根。这样摆在明面上的恶名,秦国宗室岂能坐视。秦王为了保全永安身后之名,这段时间秦王不会有大的动作来缉拿我们。”
张耳道:“据我们所察,秦国的密阁却下了通缉绞杀的命令。非但要抓了我与陈兄,更将矛头直指……张良先生。难道秦国知道此事乃先生之谋?”
陈馀摆手道:“不大可能知道。此地在南郑一带,这里的密阁要杀先生,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李贤早年在新郑就对先生便颇有敌意。趁这次张相国之事,他李家定要落井下石一番才正常。”
在陈张二人看来。
张良与嬴荷华之间,除了不共戴天的仇恨,不可能有其他的东西。
那日张良与永安公主的对话张他们没听到。但永安是唯一一个接触过张良的人,或许那日她认出了是她的老师要杀了她,故而在临终之前嘱咐李贤,派出密阁要下杀手。
秦国排查之细致,远甚六国。他们已经不敢再用原来的名字,更是乔装打扮。
嬴荷华明摆着是想找人陪葬,所以出手果断,毫不留情要置对方死地。
他们二人哪里能想到,明面上你死我活的两个人,背地里有着说不尽的曲折。
这是永安最后一次心软。
客栈离梁山不远。
韩安是夜来见了张良,“寡人还道子房会再一次辜负了我给予你的厚望。”
“良为父亲而来。”他说。
“子房这些年为秦国办的事倒事无巨细,可你没有一件事情是为韩国办好了的,难道是子房心中已无韩国?”
“大王,”
“先生,”韩安打断他,“你别忘了,这盘棋是你所布。”
张良不是固执己见的人,他能在变化无常的事物中看到其中不能轻易改变的东西,也能看到偏移。
他无法欺骗任何人,一颗赤诚之心袒露在韩安面前。
“大王。秦国并非良从前所想,秦之所愿与前代不同,未尝不是乱世的另一种解法。给它十年,静观其变未曾不可。”
韩安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顿住,他以为张良亲自出手将刀剑对准了嬴政,便说明他了他对自己的忠心,没想到,张良被秦所损害的同时,却又无法不赞同秦国的一些做法。
这样一个时刻清醒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将之真正掌握在手里。
不论秦韩,就连许栀也没有办法。
韩安脸上的笑意消散了不少,转而道:“子房如今怎么也和我那王叔一样了?”
“良自始至终视韩非先生为老师。”张良躬身道:“大王还是尽早回梁山。您在梁山的一举一动,恐已在他人之眼。”
韩安闻言,盯着张良,忽而笑道:“你是担心秦国人知道了我在何处,就会暴露了张卿所在。”韩安将身侧的一把刀拔出一半,常年待在梁山离宫,教他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带着些病态的阴恻,看着张良。
“现在密阁暗地里找的人不是张耳陈馀,秦国花千金寻的,也不是三晋故臣——而是你,子房。”
“良在亡国之日立过誓。良会想尽一切办法保全大王。”
韩安停住片刻,任由无光的环境将他最后一点儿光明磊落的良心侵蚀。
他换上一种哀愁的神情:“唯一让寡人感到后怕的人正是张卿。张卿一门此前侍先祖五载三世,寡人却做了亡国之君。若张卿此刻心中有异……只怕寡人性命不保。”
韩安叹息道:“相国被秦人所逼,殉于咸阳。寡人当真害怕子房也遭受如此横祸。”韩安说着几乎要痛哭流涕,“子房不如弃寡人而去。”
“良答应过父亲,不会坐视让大王身陷险境。”
“子房可是要来梁山为我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