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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肃冷,又起了风,冷月隐于重云,被撕扯的旌旗发出烈烈呼啸,含混了将士们的清梦。烛火也不安摇动,将影子来回拖拽,瘦长摇晃的重影让伏案研究地图的承平更加憔悴孤独。
敬德走进账中,为烛火罩上灯罩,又端来热茶、放在承平手边:“元帅,夜已深了,您还是早点歇息吧,办法也不是一时片刻就能想出来的,保重身体要紧啊!”
承平端起茶水,温热的触感叫他冷硬的身体放松了些:“唉,不早点想出办法又怎么说服熹儿呢,我怕他按捺不住、自己强行突袭。”
敬德劝道:“我是个粗人、也不聪明,但我相信将军。从卫宁我成了将军的兵但现在,将军败过、但胜得更多!在北征前,谁听了奇袭开平府都要摇头,但将军不仅成功、还诛杀了元希烈;在公孙别苑,将军以一敌百把公孙护卫耍得团团转,后反客为主倒逼公孙;京都平乱,一般人能保住性命都难,将军身怀六甲救出宫妃、策反众将、里应外合平定内乱;救二公子、征伐草原大漠,桩桩件件让谁听了都觉得是狂妄自大不知死活,可桩桩件件将军全都做了下来。在敬德心中,只要是将军说的,就连一定办得到,这次也是一样!元帅为何不信将军一次呢?”
承平叹道:“先前用计虽险却有极大胜算,但这次不一样。有蒙自、秦英等名将在前,王兴显得默默无闻,可北伐时我曾同他共事,他为人修敕、行事小心,行军布阵求安求稳、守城镇营面面俱到,虽然显得笨重古板,但确实防守稳固。熹儿悍勇、喜用险兵奇袭,但王兴遇事不乱、绝不会给熹儿以少胜多的机会,可以说王兴正是熹儿天敌!先前熹儿虽傲却从不轻敌,但连番进攻受挫他已急躁起来,反观青州多次挫败我方气势正盛,这时他去突袭,怎么能赢呢?”
敬德为难得挠了挠头,赵熹不会有错,但承平也不会:“若真是如此,那怎么办……我们也拖着不出去?但先前咱们赢惯了,这几日军中已偶有质疑之声,再这么下去,大家的气都泄完了……”
承平亦感愁苦,却仍道:“欲速则不达,行军打仗必得心如止水戒骄戒躁,既然时机未到,那就只能静候了。只盼熹儿能早早冷静下来……”
说到赵熹,承平心里涌出相思之情,他二人虽同在军中但赵熹在前他在后,两人也没法相见,加上先前龃龉,两个人的距离似乎更加遥远。承平不安又不静,索性站起身走出帐外,想要望一望赵熹所在的地方。
敬德立刻抱了外袍为承平披上:“您放心,将军那边有怀章呢,他必会劝慰将军。今夜风大又冷,您小心别惊风。”
军帐边小兵见承平走了出来,立即向承平行礼。
承平沉心苦思,这一出来才发现外面秋风呼啸,冷夜暗沉只有军中点点篝火摇曳,寂寞夜里除了篝火和风声再无其他。承平立决不妙:“月黑风高、百物无声,岂非偷袭的最佳时机!快,敬德,叫人去前面看看熹儿!”
敬德虽有些疑惑却仍喊了信兵前去,信兵还没跑出军营、敬德就见有三四火炬急急往帐边走来,敬德凝目细看,竟然是怀章。
“怀章?你怎么来了!”
承平的心已沉了下去。怀章甫才张口,忽然天地震动、继而雷霆滚滚,远方竟有火光冲天,似火凤破地而飞。军营将士全被惊醒,连忙跑出帐外,看着远处大火惊道:“那、那是青州军营吗?”
“好像不是……是土包阵吧!”
敬德大惊:“怎么会!难道将军……”
承平眸中映着赤火:“传令三军,速速集合,进攻青军军营!”
赵熹正默声驰骋,身后跟着他最为信任的一万将士。这些人在他身边的时间也不算太久,只有两三年,有国公给的平州军、有投奔而来的京都兵、也有为赵熹降服的胡蒙人,他们同吃住、共进退,像一柄利刃,在北方草原大漠纵横披靡。这并不容易,最初的一万人不断有人死去、又不停有人加入,如今的万人已是虚指,但各个千锤百炼,长久的生死与共让他们练就了无与伦比的默契。
譬如现在,暗夜疾驰,除赵熹手持夜明珠的莹莹幽火再无半点光亮,可一万人马踏同印行有序,像排飞的雁,疾而不乱;他们屏息凝神、逐光而走,除马蹄切切偶有战马嗤鼻再无半点声音!赵熹烈火在前,其余人皆披黑袍遮盖银甲,寒气凛凛好似地府而来摄人性命的幽兵!
这支精兵就是赵熹最大的倚仗!多么悍勇的敌人都会斩于刃上,多么坚固的壁垒都要碎于蹄下!
他决不会败!
青军篝火越来越近,青军军营将至眼前,赵熹将夜明珠装回囊袋,衔住鸟哨短鸣一声,骑兵立刻停驻,翻身下马弓腰伏行,他们要穿过青军军营、潜行至青军侧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青军军阵前宽后窄、依地势而列,先锋主要护卫中军、分左右列在前方,左右侧边行军空隙狭窄,赵熹等便从此处潜入。霜重风沉,青军军营一如往常,似乎并未发现附近的劲敌。赵熹等不敢懈怠,直到穿过纵列先锋、行到中军左侧这才些些松气。中军左侧与左翼相夹处是一山谷,地势较前开阔许多,赵熹等贴山而行,将士们握上佩刀,已准备饱饮敌血!
山林潇潇、烈风横扫,放肆冲撞的风里,忽有锋镝疾射而出!眼看箭锋已奔赵熹背心、疾马而驰的赵熹猛然回身转枪、箭矢被游云扫落在地。赵熹吹哨长鸣示警,将士纷纷跃下马去举起左臂轻盾,与此同时,千万箭矢破风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