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公!”诸葛亮顿足道,“大汉颓微,欲举一州而敌中原,若不能以法令严明吏民,如何能平定天下”。
诸葛亮的确是有了荆襄士人的拥戴才能在蜀汉朝堂大权独揽,但和很多权臣不同的是,他揽权的目的不是为了满足私人权欲,而是为了更好的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所以才会在杀不杀马谡的事上陷入无比的纠结和痛苦。
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和诸葛亮一样,向朗其实是理解诸葛亮的,但当真正要损害荆襄士人集团利益时,他还是无法把朝廷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向朗和诸葛亮的思维不同,在他看来,要想压倒内部的反对势力,应该采取更为强力的手段,所以在诸葛亮主导的首次北伐兵败的敏感时刻,就更不能杀了马谡,这样会显得软弱。
向朗欲待再劝,主簿胡济却在这时进帐禀报:“丞相,大家都已经到齐了,就等你了”。
诸葛亮整整衣冠,恢复了往日庄严的神采:“好,走吧”。
“孔明!”向朗有些失去了理智,在身后近乎偏执地脱口喊道,“你可别忘了你是靠着谁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诸葛亮步伐一滞,却没有回头,那双背对向朗看不见的眼眸中坚色大炽:“向公,我是大汉的丞相,不是哪一个地方人的丞相”。
说罢,诸葛亮步履坚定的走了出去,身后的向朗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有些懊恼地跺了下脚,唉一声跟了出去。
中军大帐,马谡被反绑着跪在正中,现场在座的荆襄大臣们无不心有戚戚地侥幸期盼着诸葛亮能用手中的权力展现荆襄士人的团结与强硬。
其余的益州、东州、元从系大臣们则大多抱着冷眼旁观的态度,你诸葛亮从刘备还活着时就天天说要行法以严,用这套说辞清理出了士族大量隐匿的财产和人口,哼,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杀是不杀自己违反了军法的心腹嫡系。
诸葛亮进帐端坐案前,沉默一阵后淡淡问到:“马谡,你可知罪?”
“丞相”,马谡泪流满面地抬头看向自己视若兄长的诸葛亮,眼神中充满了希冀,“谡…谡知罪,我不该弃城野战,以致于使得张合突入平地”。
“马谡,你这是避重就轻”,刘琰一听就跳了起来,“你明明是……”
“住口!”向朗厉声喝止,如果眼神是刀的话,刘琰此时早就被向朗乱刀分尸了,“丞相问话,哪轮得到你插嘴”。
刘琰看着向朗满是狰狞的脸,顿时为之气慑,话说一半又讪讪的坐了下去,刘备活着的时候,他这个车骑将军还有几分威风,现在却不敢公开招惹丞相府中的区区长史。
诸葛亮扫视帐中一圈,这才继续一如往常的用平淡的语气对马谡说:“本相行事素来勿枉勿纵,你犯的是弃军潜逃的死罪,你明白吗?”
马谡闻言泣伏在地,他之前本已存了认罪伏法之心,但死到临头,“知罪”二字却还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诸葛亮叹了口气正准备说话,身侧的向朗突然猛地瞪了杨仪一眼。
杨仪私心其实并不喜欢马谡,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诸葛亮倚重的臂膀,平日里常被拿到一起作比较,可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处于下风的那个人,心高气傲的杨仪自然不服气,但同为荆襄士人,此刻却不能不违心地站出来替马谡求情,特别是在向朗这位荆襄元老已经示意的情况下。
“咳咳”,杨仪清清嗓子,起身道:“丞相,仪有一言”。
“高皇帝困居汉中时,淮阴侯犯死罪而被太仆夏侯婴所救,再得萧何丞相举荐,才后有定关中、平河北、破项羽之大功,马幼常乃是荆襄名士,丞相昔日也多有夸赞,焉知其不能经此一败后有所长进,或许将来能为我大汉立下奇功亦未可知,何必轻易杀之”。
有了杨仪带头,胡济、郤正、董厥、樊建等众多荆襄籍相府幕僚也纷纷起身求情,所说基本都是人才难得,希望能给马谡一个以后将功赎罪的机会。
眼见士大夫们齐声求情,在场的荆襄武人如高翔、陈式也赶紧出言附和,就连吴班、王平等非荆襄籍的武将也只好随了大流。
向朗心情激荡地偷眼看向诸葛亮:看吧,孔明,只要我们荆襄人够齐心,就不难压服这些没人领头的一盘散沙,现在就连东州人、益州人也替马谡求情了,这下你总不用担心别人说你徇私下不了台了吧。
……
就在早些时候,成都的皇宫内,刘禅一面大快朵颐,一面指着面前的碟子对宦官黄皓说:“你也尝一个,陈奉宗送来的这些蜜饯当真不错”。
“还是陈令史忠心呀”,黄皓恭敬地服侍在旁,“陛下只是随口提了下南中产糖的事,没想到他就记在心头了”。
刘禅点点头认同黄皓的说法,他知道黄皓是得了陈祗的好处才会说这番话,但他无所谓,自己身为皇帝,身边总得有几个能说话的贴心臣子,陈祗就是这样的人,刘禅对他非常满意。
刘禅之前想取一批蜀锦赏赐宫人,但却被董允以诸葛亮划拨给宫中的额度已经用完给顶了回来,还把操办此事的黄皓给狠狠责罚了一顿。
后来黄皓就找上了在宫中口碑人缘俱佳的尚书令史陈祗,陈祗立即就用关家的名义从市面上收购了一批,以关嫣给张皇后礼物的说法送进宫中,既办成了刘禅交待的事情,又没给董允留下什么批评刘禅的口实。
刘禅知道这批蜀锦不是白给的,特意召见了尚书令马良,把陈祗好一通夸奖,暗示马良适当的晋升一下陈祗的官职。
马良也很喜欢陈祗,这个年轻人总是能在尚书台的一众属臣中猜中自己的心意,把自己交办的事情做得妥妥帖帖的,但如果刘禅想要插手尚书台的人事,往里面掺沙子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