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略略摇了摇头,又说:“原本一直替他辅导的先生家里父亲去世,年前便回乡尽孝去了,一时又寻不到更合适的,这才想到了林小先生。”
林海潮捋了捋胡子,长嗯了一声,似乎在心里琢磨着,过了会儿才说:“不知驸马是从何处听来林闲擅长这个,但老夫讲实话,他尚且年轻,不够沉稳,驸马请他辅导越廷殿下的童生试,怕是有些铤而走险。”
陈相如手顿住,嘴角扯了苦笑,说:“既然阁老都如此说了,那——”
“这样。”林海潮说,“请驸马改日将越廷带到老夫面前来看看,如今只得两位殿下适龄,若是合适,老夫亲自教一教也未尝不可。”
峰回路转,陈相如大喜,当即道:“感谢阁老抬爱,下官回去后同公主说,择日便向您府上递名帖。”
自宋青梧登基后,林海潮便未带过学生了,听到他如此说,在场许多官员都动了心,可又被林海潮话里圈下的条件按了回去。
林海潮是帝师,便是有精力再带,也只会带宋峋和陈越廷。
陈相如如释重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视线掠过谢淮骁,顿了顿,朝他莞尔一笑,作了揖。
礼数周全,滴水不漏。
谢淮骁还了陈相如一礼,重新转回宫门的方向,心里啧了一声,头一回觉得自己对人的判断或许不太准确。
“林阁老。”谢淮骁上前去了一些,蹙了眉,对林海潮说,“教学生劳心费神,您如今公务又多,便是放心交给林闲也未尝不可。”
林闲虽然人散漫了一些,身上却是真本事,府试往上,谢淮骁不敢妄下定论,但只是童生试,由他辅导两位殿下,旁人需要忧心的,也只是忧心两人争了一二后,会不会生嫌隙。
林海潮却摆了摆手,似乎已经下了决心,说:“他若这辈子只愿安心做个翰林院修撰,那便不必想做王公们的老师。”
谢淮骁愣怔,讶异得微微张了唇,呼出的热气散进冷风里。
林海潮刚刚说完话,宫门后头传来沉沉落锁的声音,叮呤咣啷,嗡地一声长调,嵌着金色门钉的朱红大门被缓缓推开。
百官队列里的声音霎时消失殆尽,各自整齐排列着,按着顺序,一个接一个地走向太和殿。
关齐候在殿前台阶上,见到了谢淮骁,径自迎了过去。
“谢大人。”关齐躬身,向他伸手,“手炉和大氅交给奴才吧。”
谢淮骁听见他的声音,才换了脸上神色,笑着递给他,又问:“怎的今日关齐公公到前头来了?”
关宁是他的干爹,平日里也是跟着关宁做事,几乎不会到前头来做拿衣服这样的杂事。
关齐未曾想会被他问,没有准备好回答,顿时磕巴起来,有些窘迫:“奴才、奴——奴才只是、只是按吩咐——”
谢淮骁本就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反而将人为难住了,忙道:“好了好了,我晓得了,那劳烦关齐公公多替我看一眼,挑个好地方烘一烘大氅。”
关齐松了口气,点头应了好。
他也很懊恼自己的反应,天天被干爹念着要他学要他改,可两年了,他是还是老样子。
出来之前,干爹千叮咛万嘱咐不得卖了陛下,但刚才差些就坏事。
关齐稳稳捧着谢淮骁的东西进了旁边的房间,替他寻了一个宽敞地方占好,用淡梅香的炉子熏了起来。
还好还好,谢尚书是大好人,不计较他的失态。
这件事不过一道插曲,谢淮骁并未往心里去,大氅和手炉交出,他拍拍平整自己的朝服、确认过身上没有褶皱后,才迈腿跨过太和殿高高的门槛。
皂靴划过一道锋利的痕迹,象牙白的朝服裙摆似流云。
谢淮骁只是站在这里,似乎都给枯燥的早朝添了几抹斑斓的色彩。
百官站定,不一会儿,便从上头那道侧门后,传来关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