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毓,“你喊了我那么多年的没心没肺的白眼狼,岂不是冤枉我?”
还是没有回答。
赵毓微微叹口气,“其实,今天我想和你说说绮罗的事。
我知道你不想听,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都压在心中,本来没有很复杂的事情被人的臆想变得面目全非。
前段时日你对我说尹明扬为了自己避祸而将女儿嫁给我,而当时我娘让我娶她也为了尹明扬一方诸侯的势力。
那个时候内阁被杜皬杜元泽父子把持,内阁对崔珩下死手,他被押在诏狱动了大刑。我们没有援手,又绝对不能让崔珩死,我娘就把我的婚事拿出来做交易。而尹明扬显然也是觉得把女儿嫁给当年的皇长子亲王对于他来说也是好事,至少可以让先皇在处置何晋在敦煌滥杀无辜的时候手下容情。
说白了,这些算计在雍京城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如果他尹明扬当年没有这些算计,我才觉得诡异。”
文湛还是沉默,只是极认真的看着他。
赵毓,“如果尹明扬只想攀龙附凤,那么在我被褫夺王爵之后,他应该退婚,可是他没有。”
文湛听着微微冷笑,“他知道你的身份,当然不会退婚。”
赵毓,“我有什么身份?一介草民,罪臣之后,本身也是罪臣,永生不能出仕。
对于一位久镇边境的封疆大吏来说,让女儿嫁给一个永远不能再出头的罪臣和被皇帝降旨拿问御下不严之间,他应该怎么选择?
御下不严是错,滥杀无辜是罪,但他不是主谋,最多就是被撤职,赋闲回家,休养生息,等边境战事一起,他照样可以起复,手握百万兵马,又是一方诸侯。
可是,如果让女儿嫁给我这样一个人,大郑礼法森严,绮罗堂堂藩镇之女也就没有任何出头之日了。”
这里的酒是兑了水的蜜酒,依然热辣,却被暮春夜风裹着尽显冷意。
赵毓,“这段姻缘,是先祖父订下来的。”
“我家祖上也算是四世三公,那些祖宗们做了几百年的官,我祖父是当年的甘宁总督,一直镇守西北,他同尹明扬的父亲是好友,当时两个人想要结成儿女亲家,谁想到生下的孩子都是儿子,于是我父亲同尹明扬就成了好友。结果,我祖父被诬陷通敌叛|国,满门抄斩,不知道怎么,就活了我父亲一个人。后来,尹明扬也科举出仕,他见到我父亲,两个人在没有孩子的时候就决定又做儿女亲家。后来,我一出生父亲就被凌迟,当时尹明扬得到的消息是我也死了,于是就让他闺女绮罗一出生就做了望门寡。礼教森严,女子生而有罪,这些女孩儿的苦难是我们原先根本想不到的。”
“本来尹明扬想着用女儿攀附亲王,没想到我是个西贝货,只是在我恢复本来身份之后,他这才发现,我竟然就是他闺女早已经下定的夫婿。他说,这是缘定三生,话本也不敢这么写。他执意要继续婚约,对逝去的好友有个交代。他对外只说我是他故友之子,与他女儿早有婚约,早先流离失所,现在找了我,就成全了这桩婚事。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
说实话,我岳父走的不会很歪就是这一点,再算计,再冷酷,但是他骨子中还是有情有义,虽然这个情义说到底也是牺牲了女儿的前途。”
文湛,“你还是娶了她。”
赵毓,“那又怎么样?当时年少,人总有豁不出去的东西,我娘孤苦一生,我爹更是凄惨,被万仞凌迟最后血肉都成了灰,就算为了他们,我也应该做一些什么。”
说道这里,赵毓的眼睑垂了一下,带着一种不自觉的哀伤。
“那天下暴雨,我在我娘寿春宫前面跪了三个时辰,她还是不见我。我娘不是针对你,换第二男人她还是这样。我为了你把她也豁出去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有一颗心,我没有本事为了第二个人这样做了。”
暮春的风送来了山川河流青草野花的气息。
赵毓看着酒菜满桌,他胃口一向不好,晚上也吃不进这些东西,就大声叫了老板娘结账,谁想到老板娘过来就摆手,“不用给钱了,有人帮你们把账都结了。”
赵毓纳闷,谁这么有眼力见?
他抬眼,看见那边走过来一位穿着雍京崔氏绸缎庄从湖州进来的丝质衣袍,年纪不大,肯定不到弱冠的小公子。
“哥哥,您在这儿呢!上次在雍王别苑让我出了那么大的丑,我不但不怪您,今儿还请您吃饭,您说,您怎么谢我?”
来的人就是随侯次子,石恺。